想起小时候我吃了母亲的饭、母亲饿肚子干农活的糗事。

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、我六七岁的时候。一天中午，我与几个小伙伴在村前的河边逮螃蟹，生产队的社员们在河西边往砂石滩上拉泥土造农田，母亲也在其中。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，我正要回家去，有个小伙伴说，咱们跟大人一起吃大锅饭吧，还可以给家里省粮食。那时候队里组织社员到远处干活，尤其是开展大会战，为了节省时间就不让社员们回家吃饭，便做大锅饭一起吃，但到年终结算的时候是要扣除伙食费的。其他小伙伴赞同说这是个好办法。我便随大流跟他们一起过了河去吃大锅饭。

社员们刚好收了工，准备吃饭。小伙伴见到了自己的家长，有的跟家长一起去吃饭，有的被家长撵回家里去了。我看到了母亲，母亲问我，你怎么不回去？我说，我想跟你一起吃饭。母亲迟疑了片刻说，那好吧。母亲拿了个大洋瓷碗，在灶上打了一碗米饭，上面是菜，递给我让我吃。也许是饿了，也许是换了个口味觉得大锅饭比自己家的饭好吃，我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。一碗饭我居然吃了一半，母亲把剩下的一半吃了。有的社员对我说，树林，你这碎崽娃，不回去吃饭，把你妈的饭吃了，你干活？母亲说，他来了就让他吃吧。

吃完饭，我与小伙伴又在河边玩起来。过了一会儿母亲在河堤上叫我，我到她跟前，她将一块黄脆的锅巴递给我，就去干活了。我看到母亲她们从远处的土坡下拉来泥土垫在砂石滩上，又用锄头把泥土推平整，干得热火朝天，虽然是冬天，一个个却满头大汗。

又玩了一会儿我们回家了。一进门，奶奶问我，咋没有回来吃午饭？我说在队里干活的地方跟我妈一块吃了。奶奶说家里做了饭你还去队里吃饭？我得意地说，我是为了给家里省粮食呀。我想，奶奶肯定会夸我懂事，知道给家里节省点开支。奶奶却哭笑不得地说，省什么粮食？家里的饭剩下了，你却去吃你妈的饭。又自言自语地说，你妈肯定没吃饱。

傍晚，母亲收工回家了。吃饭的时候，母亲说，我晚上得多吃点，把我饿得。奶奶笑着说，家里做了饭，树林却不回来吃，说是给咱家省粮食。我想你中午肯定没吃饱。母亲也笑着嗔怪我说，家里粮食没省下，我只吃了个半饱，最后饿得干活都没劲了。我诧异地问，那你没吃饱再去舀一碗不就行了？母亲说，傻孩子，你以为是在家吃饭呢，想吃几碗吃几碗？给队里做活人多饭少，一人只有一碗饭，够不够就那些。奶奶说，拉土垫河滩是力气活，不吃饱怎能干得动？又对我说，以后再别去吃了。

我自以为聪明，想在队里吃饭给家里省粮食，没想到却让母亲饿着肚子干重活。而母亲宁可饿着肚子，也要让我吃饱饭。每想起来我就觉得很愧疚，对不起母亲。

2025年4月8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