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子回来的时候,父亲去公交车站、汽车站、火车站接;走的时候,父亲去送。二十多年了,一直是这样。
二十多年前,儿子才上高中,在三十多里外的学校住校,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。每次回来,父亲都要去车站接,接过儿子沉甸甸的书包,往自行车把上一挂,车后座上驮着儿子,他用力蹬着车子,把儿子接回家。走的时候,自行车架上绑着口袋,里面装着锅盔、馒头、山核桃、猕猴桃、花生之类的吃货,他再驮着儿子,送到车站。
后来,儿子上大学了,半年才能回来一次,父亲还是去车站接,去车站送。
再后来,儿子大学毕业到外地工作了,回来时父亲依然去接,走时依然去送。自行车已经破得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,他就坐公交车去。父亲眼睛不好,骑不成摩托车;父亲是工厂的工人,挣得不多,更买不起小汽车。
再后来,儿子结婚了,生子了,回家来,父亲去接的不仅是儿子,还有儿媳、孙子。走的时候,他情不自禁地在小孙子的脸上亲一亲,胡茬扎在粉嫩的小脸上,孙子疼得直叫唤,他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。
二十多年里,有变的,有不变的。变的,是年龄,儿子在变大,父亲在变老。不变的,是父亲的接送。
儿子心疼父亲,总是说:“爸,你别接了,我知道回家。”“爸,你别送了,在家待着吧。”父亲总是憨憨一笑:“没事,闲着也是闲着。”
儿子有一次回来,在车站的寒风中又看到父亲熟悉的身影,故作生气地说:“爸,你下次再接,我就不告诉你啥时候回来!”
父亲这才说:“你知道你爷爷不?”爷爷在几百里外的农村老家。
儿子问:“爷爷怎么啦?”
“爷爷今年八十多了,高血压、小脑萎缩,走路都不稳当,常常摔跤;记性差,出了村子都不知道回来了。”
儿子小时候回过几次老家,记得爷爷给他买吃的买玩的过年买鞭炮,还把他高高地架在脖子上。曾经腰杆倍儿直走路风风火火的爷爷,怎么现在成这样了?他不禁为爷爷担心。他又问:“爸,你现在提爷爷干什么?”
父亲说:“我小的时候离家去上学,工作后回去探亲,爷爷也是去接去送。可现在,我再回去,想让爷爷接送都不可能了。”说罢,眼圈都有点红了。
父亲接着说:“趁我现在腿脚还好,还能走得动,还能去接你送你,将来老了……”父亲说不下去了。
儿子不再说什么,搀着父亲出了站,说道:“咱们不挤公交了,打个车吧。”父亲说好,心里却心疼那几十块车费,虽然那钱是儿子出的。儿子叫了辆滴滴回家了。
儿子走的时候父亲照例去送。进了站,儿子回头望见弯腰驼背、白发苍苍的父亲,强忍着泪,挥手道:“爸,保重身体,回来的时候你来接我!”
父亲开心得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了:“好嘞,我来接你!”
2021年2月8日